【考材原文】
第一則
蘇峻亂(1),諸庾逃散。庾冰時為吳郡(2),單身奔亡,民吏皆去。唯郡卒獨以小船載冰出錢塘口,蘧篨(3)覆之。時峻賞募覓冰,屬(4)所在(5)搜檢甚急。卒捨船市渚(6),因(7)飲酒醉還,舞棹(8)向船曰:「何處覓庾吳郡(9)?此中便是。」冰大惶怖,然不敢動。監司見船小裝狹,謂卒狂醉,都不復疑。自送過淛江(10),寄山陰魏家,得免。後事平,冰欲報卒,適其所願。卒曰:「出自廝下(11),不願名器。少苦執鞭(12),恆患不得快飲酒。使其酒足餘年畢矣,無所復須。」冰為起大舍,市(13)奴婢,使門內有百斛(14)酒,終其身。時謂此卒非唯有智,且亦達生(15)。
《世說新語》〈任誕第二十三〉
第二則劉伯倫(16)常以鍤(17)自隨,曰:「死即埋我。」蘇子曰,伯倫非達者也,棺槨(17)衣衾(18),不害為達。苟為不然,死則已矣,何必更埋!
《東坡志林》卷四
【注釋】
1.
蘇峻亂:東晉時,蘇峻舉兵作亂,攻陷京師。當時庾冰之兄庾亮執政,蘇峻與庾亮素有嫌隙,起兵之後,欲搜捕庾氏一族。
2.
庾冰時為吳郡:庾冰當時是吳郡的長官。庾冰,庾亮之弟。
3.
蘧篨:粗竹編織成的席,粵音渠除。
4.
屬:同「囑」,吩咐,粵音囑。
5.
所在:所管轄的地方。
6.
渚:河中的小洲。
7.
因:趁。
8.
棹:船槳,粵音驟。
9.
庾吳郡:即庾冰。
10.
淛江:錢塘江。
11.
廝下:僕役。
12.
執鞭:原指駕車或看守倉庫,這裏指低下的工作。
13.
市:購買。
14.
斛:古代容量單位,十斗為一斛。
15.
達生:達觀、豁達。
16.
劉伯倫:劉伶,字伯倫,嗜酒,生性豁達,為竹林七賢之一
17.
鍤:挖土的工具,粵音插。
18.
棺槨:古代富貴之人的棺材有兩層,內為棺,外為槨。
19.
衣衾:殮屍的衣服和被子。衾,粵音襟。
20.
害:妨礙。
【語譯】
第一則
蘇峻作亂,庾氏族人都逃散了。庾冰當時是吳郡的長官,獨自逃亡,百姓和下屬都丟下他逃走了。只有郡裏的一個差役,單獨用小船載庾冰逃出錢塘口,以粗竹編織成的席子覆蓋着他。當時蘇峻懸賞招人搜捕庾冰,囑咐所管豁的手下儘速搜檢他。那個差役離船到江中的小洲市集去,趁機飲得醉醺醺,回來時,舞着船槳對着船說:「哪兒可以找到吳郡呀?這裏就是!」庾冰非常害怕,但是不敢動彈。監司見這艘小船狹窄,猜想是這個差役喝得大醉(所以亂說話),便不再懷疑。庾冰被送過了淛江,寄住在山陰縣魏家,得以逃過此劫。後來叛亂平定,庾冰想要報答那個差役,希望可以滿足他的願望。差役說:「我是雜役出身,不想當官發財。小時候就做粗活,長久以來都擔心不能痛快地飲酒,如果能讓我有足夠的酒來度過餘生,就滿足了,其他的東西都不需要了。」庾冰替他建造了大宅,買來奴婢,讓他家裏有上百斛酒,供養他一輩子。當時的人認為這個差役不僅有智謀,而且也很豁達。
第二則
劉伯倫經常隨身帶着挖土的鍬,說道:「我死了便用這工具埋葬我。」蘇子說,伯倫不是真正的豁達。棺材和殮葬的衣服和被子,不受(這些外物)妨礙才是豁達。若不是這樣,死了就完結了,何必還要埋葬呢!